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首页 > 沧桑之情 > 第102章 散伙鸿门宴

第102章 散伙鸿门宴(1 / 2)

“金玉满堂”酒楼最大的“锦绣厅”包厢里,喧嚣声浪几乎要掀翻描金绘彩的天花板。巨大的水晶吊灯垂落,无数切割面将灯光折射成一片炫目的、流动的光瀑,倾泻在铺着洁白提花桌布的巨大圆桌上。光瀑所及之处,盘碟交错,觥筹晃动,反射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冷光。空气里混杂着浓郁的食物香气、酒精的辛辣以及高级香水甜腻的尾调,形成一种令人微醺又窒息的氛围。

这场名义上的“毕业散伙饭”,早已在周强刻意的引导和城市学生们的推波助澜下,演变成一场奢侈的狂欢。转盘上,最显眼的是一只足有小臂长的龙虾残骸,通体呈现出一种近乎妖异的橘红色。巨大的虾头狰狞地张着口器,空洞的眼窝反射着水晶灯冰冷的光。虾壳被暴力地撕开、掏空,凌乱地堆叠在精致的骨碟里,像某种史前巨兽的化石。虾肉早已被分食殆尽,只留下几缕断裂的白色筋膜,粘在锯齿状的壳缘上。几滴凝固的、金黄色的油脂,如同泪珠,挂在鲜艳的壳上,在灯光下闪烁着腻人的光泽。

周强无疑是这场宴会的绝对主角。他穿着一件骚包的亮紫色紧身t恤,脖子上挂着一条粗得有些夸张的银色链子,随着他夸张的动作叮当作响。他满面红光,正挥舞着手中的高脚杯,杯中的琥珀色洋酒随着他的动作剧烈摇晃,几乎要泼溅出来。

“喝!都他妈给我喝!今天不醉不归!”他扯着嗓子,声音因为酒精和亢奋而有些变调,目光扫过桌上略显拘谨的农村学生,带着毫不掩饰的睥睨,“别他妈一个个跟霜打的茄子似的!给老子高兴点!这可是散伙饭!一辈子就这一次!”

他旁边几个同样衣着光鲜的男生立刻大声附和,碰杯声、哄笑声此起彼伏,将气氛推向又一个高潮。

林雪薇坐在周强斜对面的位置。她穿着一身质地精良、剪裁完美的香槟色小礼服裙,裙摆优雅地垂落,包裹着她纤细的腰身。这身装扮将她衬得如同橱窗里昂贵的洋娃娃,精致却缺乏生气。她的面前也摆着几只空碟,里面盛着些许龙虾壳的碎片和几根被啃噬得干干净净的骨头。她吃得很少,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坐着,手里端着一杯几乎未动的红酒。水晶灯的光线落在她脸上,勾勒出柔和的轮廓,却无法照亮她眼底深处那一片沉寂的茫然。

她的目光偶尔会掠过桌面,掠过那些堆积如山的昂贵残骸,掠过周强那张因酒精而扭曲、兴奋的脸,最终落向包厢角落里那个空着的座位——那是留给夏侯北的。椅子孤零零地立在那里,光洁的椅面反射着吊灯冰冷的光,没有一丝人气。每当她的目光触及那个空座,眼底的茫然深处,便会掠过一丝极快、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,像是惋惜,又像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解脱。

张二蛋坐在靠近门口、灯光相对黯淡的位置。他身上依旧是那件洗得发白、领口和袖口都磨出了毛边的旧夹克,在这满室的光鲜亮丽中显得格格不入,像一块不小心被卷入盛宴的抹布。他面前的骨碟里,只有几片他悄悄夹过来的、相对便宜的凉拌黄瓜,和半碗已经凉透的白米饭。他低着头,用筷子机械地、小口地扒拉着碗里的饭粒,动作僵硬而缓慢,仿佛在进行一项极其艰难的任务。每一次咀嚼都显得异常沉重。他的左手,无意识地放在桌下,大拇指的指腹处,一块小小的、深色的硬痂隐约可见——那是钢笔尖扎入留下的伤痕。此刻,似乎因为紧张和某种屈辱的预感,那硬痂下的皮肉传来一阵阵细微的、持续的刺痛。

李小花坐在张二蛋旁边。她穿着一件半旧的深蓝色棉外套,沉默得像一块石头。她没有动筷子,面前的骨碟干净得刺眼。她的双手放在桌下,紧紧交握着,搁在腿上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。她的目光低垂,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,隔绝了周遭所有的喧嚣和浮华。她像一座封闭的堡垒,将所有汹涌的情绪都死死地锁在内心深处,只留下一个坚硬而沉默的外壳。只有偶尔,当周强那刺耳的笑声陡然拔高时,她交握的双手会不受控制地、极其轻微地痉挛一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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酒过三巡,杯盘狼藉。喧闹的气氛在酒精的催化下达到了顶点,又渐渐透出一种狂欢后的疲惫和空洞。

周强打了个响亮的饱嗝,满意地拍了拍自己微微鼓起的肚子,脸上堆起一种混合着戏谑和恶意的笑容。他朝旁边一个跟班使了个眼色。那男生会意,立刻起身,走到包厢门口,朝外面招了招手。

包厢厚重的雕花木门被无声地推开。穿着笔挺黑色制服、戴着白手套的餐厅领班,脸上挂着职业化的、近乎谦卑的微笑,脚步轻捷地走了进来。他手里托着一个光亮的黑色硬壳托盘,上面放着一张折叠整齐、印刷精美的餐后结算单。领班径直走到周强身边,微微躬身,双手将托盘递上,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包厢里渐渐平息的嘈杂:“周少,这是您这桌的结算单,请您过目。”

所有的声音,在这一刻,如同被利刃切断,骤然消失了!

包厢里陷入一片死寂。只剩下水晶吊灯那持续而冰冷的嗡鸣声,以及空调出风口送风的细微声响。刚才还弥漫着的酒气和喧嚣,仿佛瞬间被抽空,只留下一种令人窒息的真空感。

城市学生们脸上还残留着酒后的红晕和笑意,此刻却都僵住了,眼神里透出一种心照不宣的看好戏的玩味,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角落里的农村学生。

农村学生们则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。王铁柱脸上的憨笑瞬间冻结,李石头夹菜的手僵在半空,刘小翠原本就低着的头埋得更深了……一种巨大的不安和冰冷的预感,如同冰冷的毒蛇,瞬间缠上了每个人的心脏。

周强仿佛很享受这一刻的寂静和聚焦。他慢条斯理地伸出手,两根手指拈起托盘上那张薄薄的结算单,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优雅和轻慢。他甚至没有看上面的数字,只是像挥动一张微不足道的废纸一样,朝着领班随意地扬了扬手。

领班会意,立刻转向众人,脸上那职业化的笑容不变,声音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包厢里:

“诸位同学,感谢光临‘金玉满堂’。本次消费总计:八千六百八十八元。按照周少事先的吩咐,采用AA制结算。除以在座二十人,每位同学需分摊:四百三十四元四角。零头小店已为您抹去,每位实收四百三十四元整。”

“四百三十四元!”

这个数字,像一个无形的重锤,狠狠地砸在每一个农村学生的心口!张二蛋猛地抬起头,脸色在瞬间褪得惨白如纸!他扒饭的动作彻底僵住,筷子尖上粘着的一粒白米饭无声地掉落在桌面上。四百三十四元!这几乎是他典当钢笔和字典后身上所有钱的两倍!是他母亲在昏暗油灯下纳鞋底、咳出血丝也换不来的天文数字!

他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,耳朵里嗡嗡作响,眼前阵阵发黑。指腹上那钢笔尖留下的硬痂,刺痛感骤然加剧,像有一根烧红的针在里面搅动。他放在桌下的左手,死死地攥成了拳头,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那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里,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,只有一片麻木的冰冷。

李小花交握的双手骤然收紧,指节因为巨大的力量而发出轻微的“咔”声。她依旧低垂着头,但身体却几不可察地绷紧了,像一张拉满的弓。深蓝色棉外套下的肩膀微微颤抖着。

“AA制?公平!”周强终于开口了,他晃着结算单,脸上那戏谑恶意的笑容放大到了极致,声音带着酒精的亢奋和一种施虐般的快感,“咱们同学一场,亲兄弟明算账!这顿散伙饭,吃也吃了,喝也喝了,总不能让我周强一个人当冤大头吧?公平!是不是很公平?”他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针,精准地刺向张二蛋、李小花等几个农村学生,“都痛快点儿,把钱凑凑,别耽误人家领班下班!”

“周少说得对!AA制最公平!”

“就是!大家都有份!”

“赶紧的,别磨蹭!”

几个城市学生立刻跟着起哄,声音在寂静的包厢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
领班适时地端着那个光亮的黑色托盘,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、却冰冷无比的笑容,像一个执行命令的机器人,开始绕着巨大的圆桌,向每一位同学收取费用。他首先走向的是城市学生聚集的区域。

“李少,您的。”

“王少,请。”

“赵小姐,收您五百,找您六十六,请收好。”

收钱、找零、道谢,动作流畅得如同排练过无数次。托盘里很快堆起了几小沓粉红色的百元钞票,还有一些零散的绿色五十元。钞票崭新的边缘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而诱人的光泽。

随着领班一步步靠近农村学生所在的角落,包厢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王铁柱的脸憋成了酱紫色,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。他猛地低下头,双手颤抖着伸进自己那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口袋,在里面慌乱地摸索着,掏出一把皱巴巴的零钱——几张卷了毛边的十元、五元,还有一堆叮当作响的钢镚。他低着头,不敢看任何人,哆嗦着手指,一张张、一枚枚地清点着,那细微的、硬币碰撞的清脆声响,在死寂的包厢里被无限放大,如同敲打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。他数了又数,脸上的汗珠滚落下来,滴在油腻的桌布上,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。不够!远远不够!

李石头的情况更糟。他涨红着脸,嘴唇哆嗦着,在几个口袋来回翻找了好几遍,最终只掏出几张一元纸币和几个五毛的硬币。他求助般地看向旁边的刘小翠,刘小翠早已把头埋进了臂弯里,肩膀剧烈地耸动着,发出压抑的、细小的啜泣声。

领班的脚步终于停在了张二蛋和李小花的座位旁。他那张带着职业微笑的脸,此刻在张二蛋眼中,如同冰冷的假面。

“这位同学,您的四百三十四元。”领班的声音平静无波,托盘稳稳地递到张二蛋面前。

张二蛋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。他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抬起头,脸色是死人般的灰败。嘴唇翕动着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他避开领班的目光,也避开周强那充满恶意和快意的注视,更不敢去看身边李小花那沉默得如同深渊的侧影。他只觉得脸上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扎,火辣辣地疼。喉咙里那股熟悉的腥甜味又涌了上来,他用力咽下,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。

他颤抖着,极其缓慢地,将手伸进自己旧夹克的内袋。指尖触碰到里面仅有的那几张薄薄的纸币——那是他典当了父亲遗物后剩下的所有,加上之前省吃俭用攒下的一点可怜积蓄,总共只有不到三百块。他摸出那几张被体温焐得有些发软的钞票,最大面额是两张五十,其余是十元、五元,甚至还有几张一元的。他将它们小心地摊开在油腻的桌面上,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。然后,他再次低头,在裤子口袋里摸索,掏出一小把叮当作响的硬币,大多是五毛和一毛的,还有几个一分的。他将这些硬币一枚枚、小心翼翼地叠放在那几张可怜的纸币旁边。

做完这一切,他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,头垂得更低,几乎要埋进胸口。他盯着桌面上那堆寒酸的零钱和硬币,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,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卑微和绝望:

“对…对不起…我…我只有这些…还差…差很多…”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艰难地挤出来,耗尽了他所有的尊严。

领班看着桌上那堆加起来绝对不超过三百元的零钱和硬币,脸上那职业化的笑容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缝,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、混合着惊讶和一丝几乎可以忽略的怜悯。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,只是微微蹙了下眉,没有立刻去收钱,也没有说话,只是将目光投向了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——周强。

周强靠在舒适的椅背上,翘着二郎腿,手指间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,袅袅青烟模糊了他脸上那恶毒的笑容。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张二蛋的窘迫,像在欣赏一出精彩绝伦的戏剧。当看到张二蛋掏出那堆可怜的零钱时,他夸张地嗤笑了一声,声音不大,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寂静的空气里。

“哟呵?张二蛋,你这点钱,连盘拍黄瓜都买不起吧?” 他吐出一个烟圈,慢悠悠地说,目光扫过其他几个同样窘迫的农村学生,“怎么着?吃不起就别来啊?现在装什么可怜?没钱是吧?” 他拖长了语调,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恶意,“行啊!我周强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!这样,你们几个,”他用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张二蛋、李小花、王铁柱等几个人,“去,找咱们领班大哥说说好话,求求他,看他能不能大发慈悲,让你们打个欠条?或者…问问酒楼后厨缺不缺刷盘子的?干几天活抵债也行嘛!哈哈哈!” 他放肆地大笑起来,旁边的几个跟班也跟着哄笑。

哄笑声如同冰锥,刺穿着这个角落最后的屏障。王铁柱猛地抬起头,眼睛赤红,胸膛剧烈起伏,拳头捏得咯咯作响,似乎下一秒就要爆发!李石头也猛地站了起来,脸色铁青!刘小翠的啜泣声变成了压抑不住的呜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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